一头扎进自己的被子中，全身一直僵硬的肌肉终于放松了下来……呜啊，还是家里舒服啊。
翻了个身，头朝着天花板，听着外面晗渟乒乒乓乓洗盘子的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意外的让人安心。
明明那个家伙身体才刚刚好一点，却仍然坚持要自己来洗盘子……还是一贯的喜欢逞强呢。
家……吗？
一般这个时候，我一定会捧起书——我没有泡茶的习惯——就这么读起来。但是，此刻我只想这么躺着。
全身放松了下来，腿上慢慢传来酸痛感，虽然知道原理，但是亲身体验还是第一次——毕竟体育课我从来都是和蚂蚁做游戏。
好累，但是又不累。
我现在的心情到底是怎样的呢？
是不安吧？第一次加入集体，第一次走进学生会，第一次成为学校干部，第一次和老师堂堂正正的对话，第一次……仔细想想，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第一次，明明是高二学生却对一切都很新奇，反而像刚步入高中殿堂的初中生……不安是很正常的吧？
还有可能是恐惧吧？讨厌变化的我，生活中却多了如此之多的不确定因素……未来不再是一路通天，而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你永远不知道下个路口会发生什么，失意，伤心，疾病，斗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会让人恐惧，要是路口冲出一条巨龙那多半会因此丧命吧？
我正想着，晗渟突然探出头来。
“青菜要倒掉吗？”
“还没坏吧？一会我来消灭掉好了。”
她点点头，又回客厅去了。
我眼前突然闪现出她把《青春改造计划》拍在桌子上那副光景。
——果真如此吗？
不是吧？失意证明自己曾经得意，伤心代表自己拥有值得在乎的东西，疾病本就不可避免，而斗争意味着你有和命运对抗的能力和勇气——就算是面对着巨龙，不也是有万分之一的几率成为屠龙勇士吗？
失败了也不后悔，拥有了即死而无憾——这才是青春，不是吗？
我急速跳动的心脏再一次证明了那仿佛要喷涌而出的不是恐惧。
没有任何其他一种情绪能够如此催人向前。
没有任何其他一种情绪能够让人如此渴望明天。
“……期待吗？”
总觉得很中二呢。
“呼……”
用手包住自己的额头，感受那因为兴奋而过于火热的温度。
突然想找个人分享此时的心情。
谁呢？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在那加上外卖和各类客服电话也只有一页的通讯录里上下翻找。
季凝凝，叶烨，学姐，晗渟……还有妇产科医院和离婚所。
突然，我发现了一个名字。
“好久不和他联系了啊……”
果然，还是发个短信给他吧……用我刚学会的未来科技。
我点开“季律师”的名字——音频邮件，嗯……
好像只要说话就好了吧？
我正犹豫是不是用雄厚的男中音或者美声男高音来吟唱一句华丽的开场白，门外突然传来均匀的脚步声——这次因为没在想事情所以我清楚的听见了。
在晗渟踏进门那一刻，我顺势把手机往身后一藏。
喂喂，我在干什么啊，搞得我好像在做坏事一样……这样不是进退两难了吗？
她似乎在想别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我刚心说一声“太好了”准备关掉手机的时候，她突然开口了。
“那个……”
我一吓，又把手机藏回身后。
“是！？”
“……不用那么拘束也没关系。”
她像先前季凝凝一样轻轻咬着自己的下唇，这可爱到爆表的动作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她想表达的和今天下午被叶烨打断的那个话题有关。
这是停播的电视剧重新放映的节奏吗？
我一边努力的吧手机藏好，一边默默地等待下文，今天天气不是很热，外面一片蝉鸣，但时间的推移还是让人不由得焦躁起来。
“呜……”
看来真的很为难呢。
如果是一名绅士的话——我是说真正的绅士，遇到女士难以启齿的话题，自然会体贴的不着痕迹的把话题引开。虽说我不是绅士，这么做也未尝不可，然而面前的晗渟显然有非说不可的理由……胡乱开口只会让他更加为难吧？
纪炎其，冷静下来想想，如果是那些上流人士会怎么做？
“……”
呜哇，不行，脑海中他们的正常映象几近于零，全都是白眼，讽刺和“哼”。
虽然已经知道了，原来我的肚量真的小到这种地步吗？
总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不如先开个玩笑改善下气氛吧。
“阁，阁下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青菜确实有些咸了。”
啊，对不起，我下次会少放一点的。
不行……完全无法沟通。
然后又是沉默。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进学生会的情景吗？”
……怎么突然换台了？
“当然记得。”
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我都清清楚楚的记得。
——我们一起来改造青春吧。
宛如划破海天界限的那一抹金色，这冷静，坚定，纯洁并且无比瑰丽的话语，宛如铁烙一般刻入了我的灵魂。
从那一刻起，纪炎其变了
不，要说改变，应该从她拉起我手的那一刻，就隐隐的下定决心了吧？
“我第一次见到你，虽说早有准备，但还是抵不住有点失望。”
她似乎终于放开来了，撩发坐到我床边，那飘来的淡淡的茉莉芳香令我不禁心跳加速。
“我翻了你书架上所有的书，全都或多或少做了注记和随感，然而我却听说你在学校里语文处于及格线以下……当时我就觉得有些生气。”
“因为语技本来就一般，而阅读理解和作文总是因为和既定标准立意不同被打了低分……到最后就连课文都懒得学了。”
“……果然呢。”
“果然？”
晗渟叹了口气。
“你看起来比谁都低调，但其实比谁都渴望彰显自己的个性。你那些随感我看过，基本都不是按照老师的思路来的，当然，理论上一个人是没有资格绝对否定另一个人的见解的，放到文坛上你自然可以与别人论战，但在考场上，没有应试意识只有被打错吧？你明知如此，却仍然这样做，其实你——”
晗渟看着我，用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
“其实你比任何人都渴望改造青春吧？”
“……”
的确，我无可辩驳。
因为自己的见解被完全否定，就干脆放弃这门课——甚至放弃学习。堕落，逃避，生活在自我陶醉的世界里。明明不想这样，却碍于面子自己斗自己……
“我……其实很幼稚吧？”
“是啊。”
晗渟毫不避讳的承认了，果然，这才是她——那个正直，倔强，一丝不苟的女孩。
所以，才有了那个《青春改造计划》吧？
“现在，体育祭也结束了……”
这么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给我——是那篇我早已烂熟于胸的《青春改造计划》的原稿。
“它的效力已过，现在就交给你了。”
这出乎意料的展开让我一愣。
这个当初一时赌气，签下的条约……结束了？从此再也没有任何约束力，成为一卷废纸了？
我，又可以变回那个自由人了？
“……不撕了它么？”
“……”
不，不可能的。
从她拉起我手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不可能再变回原来那个我了。
让见识过太阳的人再回极夜苦寒之地——可能么？
所以我笑着罢了罢手。
“当真不撕？”
“不撕。”
晗渟有些高兴，似乎又有些遗憾的又叹了口气。
“虽然有些不甘，但是，你有实现约定的资格了。”
她从床上一跃而起，就像个真正18岁的少女一样，走到门前，对我露出温和的微笑。
至今为止，这是第四次。
“那么晚安了，哥哥。”
灯关上了。
我呆呆的愣在床上，良久……手不自觉的动了动，缓缓地从背后掏出手机。
上面显示着——
录音结束，3分58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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